“母亲，到底发生何事了？”刘恭见张嫣久久不理会自己，心里略有些不安，上前拉了拉她的手。
刘恭显然不会相信张嫣，却也没有多问，只是关切地道：“我听说母亲未曾用午膳，来时已经让椒房殿备着吃食了，母亲可要回椒房殿？”
张嫣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，看着刘恭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。她开口想说什么，但是瞥见站在门口处的桃梳，最终只是冲刘恭轻轻笑了笑：“我没事。”
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提醒张嫣不能饿肚子。
张嫣心里一暖，伸手拉住刘恭的手，这会才发现自己手指有些发凉，而刘恭手上的温热，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。
“之前没觉得，现在才感觉有些饿。”张嫣拉着刘恭往外走，路过桃梳的时候稍作停顿，“秋日里采下的莲子可还有？”
未央宫前殿西边是御花园，花园中间就是偌大的仓池，里头中了好些莲花，张嫣见那些个莲蓬长得又大又多，不忍浪费，便让人都采了，连采了三日之久。
新鲜的莲子，吃多了便腻了，吕雉又不喜欢这些东西，张嫣只好让人晒干了，留着慢慢用。
桃梳点了点头，亦趋亦步跟在张嫣和刘恭身后，小声回答：“还有，只是剩下不多了。”
张嫣应了一声，也没多说什么，一直等快到椒房殿了，才又对桃梳道：“用那些莲子给皇上炖碗银耳羹来，可别放太甜了，另做几块云糕，一块端了来。”
桃梳应了一声，退了几步，转身往御膳房去了。
张嫣一直看着桃梳走出自己的视线，才挥手示意其余宫人退下，却把刘恭的贴身宦官李石英留了下来。
刘恭虽然不过八岁，却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，心下已然确定张嫣必定是有事情要交代，也未曾多问，默默跟着张嫣进了椒房殿，只是那神色却不由得变得严肃。
瞥见小孩板着一张笑脸的模样，张嫣原本略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，忍不住扬了扬嘴角，伸手捏了捏已经没多少肉的脸颊：“这么严肃做什么，给母亲笑笑。”
刘恭淡淡地看了张嫣一眼，微微转过头避开她的手，不但没有笑，反而皱了皱眉头：“母亲要是有话要说，还是快些吧，一会人都该回来了。”
他说的人，自然是指桃梳。
更深更复杂的事情他现在还想不明白，但是却也知道，因为他时常会过来，所以椒房殿偏殿的点心从来不会少，而张嫣还让桃梳去做云糕，自然是想拖延时间。
张嫣眼神微微一动，暗暗想着，这孩子果然不愧是从小就待在吕雉身边，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洞察这些事情。
“孤若是没记错，你是叫李石英？”张嫣示意刘恭在美人榻上坐下，自己却站在李石英面前，端了皇后的架子。
她很少会用这么正式的自称，一是觉得别扭，二是觉得没必要，西汉时期对于这些并没有太注重，不像后世，乱七八糟的自称记都记不过来。
李石英一直低着头，只瞧见张嫣桃粉色的裙摆，听到她叫到自己的名字，当即跪下，恭恭敬敬回答：“是。”
“孤尤记得，四年前在光禄寺看到你时，你是唯一一个敢抬头看孤的。”张嫣居高临下看着李石英的后脑勺，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了。
吕雉估计已经猜到刘恭通过王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，那么不管刘恭是否对吕雉存有异心，以吕雉的性格，都不可能再信任刘恭，所以她才会将刘弘接入宫中。
那么这么考虑的话，刘恭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。
所以，为了保护这个孩子，她必须要有所改变，不仅仅是态度从消极被动变为积极主动，还需要思考很多事情。
因为从今日开始，她的敌人将会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敢执掌朝政的女人，吕雉。
而她的第一步，就是先确定自己和刘恭身边的人是否值得信任。桃梳自然不用说，实打实的是吕雉的人，但是李石英不同，他是她亲自从光禄寺挑选的。
“奴婢当时年幼，冲撞了皇后殿下，请皇后殿下恕罪。”李石英把头压得更低，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。
张嫣略作停顿，考虑着李石英的可信程度，之后才开口道：“你跟在皇上身边已经有四年，且觉得皇上如何？”
听张嫣提到自己，刘恭眨了眨眼睛，看着张嫣略显纤瘦的背影，一时有些迷茫。他不懂张嫣绕来绕去想要说什么。
李石英比刘恭大了近乎十岁，虽然没有接受过正统教育，却十分懂得察言观色，猜测张嫣是有意试探自己，出于小心谨慎，只略有些慌乱地回答：“奴婢断不敢对皇上妄加评判。”
张嫣原也没指望李石英真的会认真回答自己，在他们看来，敢评论主子，是以下犯上的行为，是要被拉出去砍头的。所以她紧接着又问：“可是觉得皇上年纪幼小，便能欺瞒皇上？”
“皇后殿下，奴婢尽心尽力服侍皇上，从未敢欺瞒半分。”这下李石英是真的开始恐慌了，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。
若是试探，他稍有一句话说错，那就是万劫不复。若是因为其他，那不管他说什么，都已经没用了。
张嫣看了李石英片刻，忽然转过身，朝着刘恭问了一句：“恭儿，李寺人平日表现如何？”
刘恭一时摸不透张嫣的意图，看了看李石英，缓缓道：“石英对我很是忠心，尽职尽责，未曾有过过失。”
便是上次王陵闯入宣室，虽然吕雉罚了李石英，但是也不过是听了他的命令，所以于他而言，并不是过错。
张嫣微微点了点头，心下有了判断，回过身继续看着李石英，淡淡开口：“太皇太后可有过问皇上的事情？”
这一句话出来，刘恭和李石英主仆两人都是一愣。李石英顿时明白张嫣试探的重点，而刘恭则想得更加深刻。
他从小就被张嫣教导要体谅吕雉，以孝义为重，所以对于吕雉的掌权，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满。
但是随着他年龄的增大，总会听到一些话，看懂一些略有深意的眼神，加上自己身世的事情，他终究是对吕雉有了别的情绪。
所以听到张嫣这一问，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要被改变，心头不由得一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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