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同张嫣所想的一样，历史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，刘盈的身体每况日下，终于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，而吕雉乃至吕家的势力越发壮大，而刘恭也在慢慢长大。
公元前188年8月份，刘盈终于还是没能捱过去，死在未央宫的宣室。
张嫣是亲眼看着他咽气的，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，他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嫣儿，是舅舅无能，没能救得了你。”
史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刘盈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，但是不可否认的，在听到刘盈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张嫣确确实实哭了。
一是觉得刘盈确实可悲，二是这几年相处下来，她已经把刘盈当成亲人来看待。
刘盈死后，刘恭继位，吕雉果然以“皇上年纪幼小”为理由，垂帘听政，称太皇太后，念刘恭幼小，令张嫣仍称皇后。刘恭的傀儡生活正式开始，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“傀儡”。
这天，张嫣正坐在椒房殿后方的庭院里喂池子里的锦鲤，远远的就听到刘恭的声音传来：“母亲，母亲……”
张嫣放下手里的鱼食，拍了拍手，才起身就看到刘恭快步从屋里走出来。四岁的刘恭个子已经很高，圆圆的脸略微瘦了些，双眼却更加明亮有神。
“怎么了，走得这样急？”张嫣眉头微微皱了皱眉，转头对自己身后的桃梳说，“去给皇上沏壶茶来，把午膳留下的点心也一块拿来。”
“诺。”桃梳应了，低着头快步往椒房殿偏房走去。
张嫣这才拉着刘恭到亭子里坐下，直接用宽大的衣袖帮他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拭掉。
“母亲，”刘恭抓住张嫣的手，微微摇了摇头，“别脏了母亲的衣服。”
未了，稍作停顿之后，他接着又道：“今日早朝，朕听曲逆侯说，安国侯病卧在床，朕想去安国侯府去探望他。”
吕雉想分封吕氏为王，遭到了兼任右丞相和太师之位的安国侯王陵极力反对，吕雉一怒之下，以“念右丞相兼任两职劳心费力”为由，罢黜了王陵的右丞相之职，这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。
而王陵的称病不上早朝，史书上有过记载，所以听到刘恭这么说，张嫣一点都没觉得意外。
“知道要去看望安国侯是件好事。”张嫣习惯性地捏了捏刘恭的小脸，看他皱着眉瞪自己，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声来。
“但是，见到安国侯之后，你想要说什么呢？”
刘恭眨了眨眼睛，一脸疑惑：“朕要说什么？”
“难不成你打算见到安国侯之后，什么都不说吗？”张嫣瞥见桃梳领着宫人端着茶水点心过来，对刘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等桃梳把东西都放下，就挥手让她们都退下。
等人都走完了，张嫣才继续之前的话题：“你知道安国侯为什么会生病吗？”
刘恭一脸认真地想了半晌，一本正经回答：“现在天气逐渐转凉，安国侯莫不是着了凉？”
张嫣笑着摇头，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：“安国侯是气太皇太后违背了高祖皇帝的誓约。”
想来刘恭是从未听说过这些事情，张嫣干脆把汉高祖刘邦与朝臣立下“非刘不王”誓约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。
“所以，安国侯并不是真的生病了，只是对于太皇太后的做法，以及曲逆侯陈平等人违背与高祖的誓言的一种抗议手段。”张嫣说得自己都有些口渴了，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，喝完之后再倒一杯，递给刘恭。
刘恭接过，双手捧在手里，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。“那太皇太后如此，岂不是对不住汉高祖？且对安国侯也未免太残忍了。”
不，吕雉对王陵还算是温柔的了，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，吕雉会把刘邦的几个儿子一一残害，那才是真的残忍。
只是这些话，张嫣只会在心里想想，不可能真的说给刘恭听。想了想，张嫣才开口道：“恭儿觉得，太皇太后对你如何？”
刘恭不假思索脱口回答：“太皇太后对朕很好，时常留朕在长乐宫用膳，平日里也时常与朕说些体己话。”
张嫣点头，虽然历史上记载的吕雉是个杀伐决断的女强人，但是实际相处下来，她对于自己的亲人，只是刀子嘴豆腐心，本质上还是疼爱有加。
“那就是了。太皇太后虽然有时候略有些残酷，但是她对汉朝的子民便如同对恭儿你一般，她在朝堂之上做的决定，大部分都是为了使得天下安平。”张嫣稍作停顿，忽然问道，“你可知曲逆侯陈平年轻时曾昧金盗嫂？”
刘恭或许还不明白“昧金盗嫂”是什么意思，却也知道那不是一个好词，略有些惊讶地摇头。
张嫣轻笑：“曲逆侯虽然私德有亏，但高祖却仍然重用他，那是因为他的才华远高过常人。”
“所以，恭儿，太皇太后或许行事稍有过错，但是处理朝政大事的能力却毋庸置疑。且身为后辈，也不能妄加指责，而应该学会委婉规劝。你如今身为皇上，虽还未亲政，却也应该体谅太皇太后的不易。”
张嫣原本并不打算说这些，只是看着刘恭蠢萌的样子，才多说了几句，等说完，才发觉自己有些好笑。
先不说刘恭能不能听懂，即便是懂了，他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亲政。
刘恭哪里知道张嫣在想什么，只是懵懵懂懂地听着，总觉得能听懂张嫣说的话，却也只是一知半解，只好牢牢记在心底，想着日后或许能慢慢理解。
“母亲，恭儿记住母亲的话了，日后恭儿定会对太皇太后更加恭谦尊敬。”刘恭说着，起身把手里的杯子放下，朝张嫣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。
张嫣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，伸手把他拉到自己面前，毫不客气地在他肉肉的脸上捏了起来。
刘恭眉头一皱，轻轻拍开她的手，一边揉着自己的脸，一边委屈地控诉：“母亲，不要再捏恭儿的脸了，恭儿已经不小了。”
“怎么，是不是恭儿成了皇上，就不许母亲亲近了？”张嫣故意板起脸，眼中却闪过几分笑意。
刘恭神色一慌，立马矢口否认：“母亲莫要胡思乱想，母亲是恭儿最尊敬的人，怎么会不让母亲亲近呢？”
他犹豫了片刻，嘴唇微微嘟起，接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，把脸往张嫣面前一凑，咬牙道：“母亲想捏，那就捏个够吧。”
张嫣得逞一笑，双手齐上，打算捏个尽兴。
可惜刚上手，刘恭身边的宦官李石英就上前，说是太皇太后找他，张嫣只好放他走了。
看着刘恭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，张嫣一颗心也一点点往下沉。
随着与刘恭的关系愈加亲密，她就越发觉得不安和悲痛。她忽然觉得，能够知道未来所有事情的发展，知道每一个人物的命运，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相比起来，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，或许还能活得轻松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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