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启动了,马车夫挥鞭的手却不似之前那样从容。
蒙面人来袭时,他被击晕了,没有看到当时的凶险。
醒来的时候,只觉脸上湿湿的,是有人朝他脸上喷了冷水,还叫他继续驾车。
他有点心烦意燥,能够看得出来,主子对那对母女不是一般的在意,可是,为什么那个母亲被主子弄走后,就不再回来?而这个小的,主子又放任她自己离去?
就不怕小娃娃被野兽吃掉,被恶人欺负?这才多大的小娃娃呀……
但这些跟他什么关系?
他只是个马车夫,对,是个马车夫。
车夫心里叹气了一会儿,狠狠挥动鞭子抽在马屁股上,“驾——”
马车于是跑得更快,离小小的刘萋萋也越来越远。
萋萋娘是被冻醒过来的。
她还在昨天晚上的那个潭水里,只是半个身子不知何时已泡在水中。
身上时冷时热,这难过的滋味使她重新清醒过来。她还不能放弃,因为她的女儿还没有找到。
“你……你是人是鬼?”经过一夜胆战心惊的天人交战以后,馒头铺胖胖的老板娘才爬起来忙碌,就在自家馒头铺门前,看到了已被她弃尸荒野的萋萋娘。
此时天色将明未明,路上几乎看不到半个行人。
萋萋娘站在馒头铺前,靠双手撑持案板,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。
她形容憔悴、头发湿哒哒粘在脸颊、额头上,衣裳明显湿透,粘在身上,到处皱皱巴巴。
老板娘以为萋萋娘已经死了,现在是化成厉鬼找她报仇来了,平时说话做事都挺利索的她,现在却口吃了起来。
听到老板娘的惊慌叫喊,老板也随后从屋里冲了出来,在看到萋萋娘的瞬间,也呆了一呆。
昨天从自己妻子那里,他已经知道,萋萋娘是个死人了。
但眼前的情形好像不是。
或者,萋萋娘受冤而死,是回来找他们洗刷冤屈的?她化成厉鬼回来找他们报仇了?
萋萋娘看见夫妻俩害怕的样子,两只黑黑的眼珠子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,问:“你们看到我的女儿没有?”
她的声音跟平常一般无二。
老板夫妇惊慌对望了一眼,然后又齐齐扭头看向萋萋娘,颤声问:“你……你是人?”
只有人,才会对这些人间亲情眷念不忘。
就算再怕鬼神,这一点,他们还是清楚的。
所以,当发现他们并没有害死萋萋娘,知道自己不用担心坐牢房,也不用害怕冤死鬼索命,老板娘也没有刚才那样怕了。
反应过来的她捋起两边衣袖,双手叉着肥圆的腰:“好哇!你想扮鬼吓唬老娘,到底是个什么意思?”
想要变着法子从她这里拿走工钱,这是不可能的。
老板娘坚定着心中的想法,越发佩服自己当初收留这对母女时讲清说明,只管吃住,不给工钱。
现在这女的,昨天才害得她做了赔本生意,现在又跑过来找她讨要女儿,分明就是找借口问她讨要工钱。
萋萋娘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从身上流失,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。萋萋娘朝老板娘*过去,猛地抓住她的衣领:“看到我的女儿没有?”
她力气并不大,只是这个动作过于出乎馒头铺夫妇的意料,所以,老板娘吓得不自觉退缩了一下。萋萋娘见她只顾后退,并不回答,一着急,手上更加用力,“快说!我女儿你看到没有?”
感觉快要断气了,老板娘才猛然意识到,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女人,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责骂、规规矩矩、温和又没有脾气的女人。而是一个獠牙露出来,随时都能咬死人的疯子。
她才不要跟一个疯子过不去呢,她犯不着啊,再说,这说出去也都丢人。
老板娘小小的眼珠子转了一转,她是不敢再与萋萋娘那凶狠的目光对上了。
见到自家男人像个白痴似的还呆愣在一边,就气不打一处来:“喂,你个死人,看到自家妻子被人打,你还愣在那边!”
老板好像这才突然听见,抬了抬胳膊。
不等他走过来拉架,萋萋娘已松开老板娘的衣领,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,但是她完全不顾自己,只是执着地追问:“你没有看到我女儿,所以回答不出来,对吧?”
尽管老板娘没有回答,但是,她已经从对方的举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她后退了一小步,又摇晃着后退了一小步,整个人都是呆呆怔怔的,如同正被抽去魂魄的人。
看到她这副模样,有再大的火气,老板娘和老板都不好冲过去还击她几下。
“她这是怎么了?不会是想死吧?”
老板娘不放心地朝她丈夫耳朵里嘀咕。
她丈夫没有回应她,只是目光带些呆滞地瞪着萋萋娘。
旷野中,小小的刘萋萋找到了那根带血的大木棒子。
她很高兴。
有了这根大木棒子,她就可以帮着母亲打跑那些坏人了。
可是,她转头看向四周,这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啊,母亲到底去哪里了?
她小小的脑袋转了转,嗯,母亲一定还在那个山洞里。
她猛然想到这个,就拖着大木棒子,凭着昨天晚上跟随萧望走过的记忆,颤颤巍巍地寻了过去。
山洞还在,可是里面并没有人。
刘萋萋焦急了,大声地喊起她的母亲。
可是,回应她的,却是山林中、旷野里的野兽、飞鸟、草虫,以及秋天刮过的风的响动。
这个时候的刘萋萋,感到孤单,感到可怕,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向自己压迫过来。
她害怕极了,抖抖索索抱住那根大木棒子,想到了母亲的脸,想到了母亲的怀抱,想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。
猛地,她大声叫喊:“我不怕你们!”
“我不怕你们——”回应她的,是同样回答的回声。
刘萋萋恼了,“我不怕你们!”
她不知道这个是回声,还以为那些向她*迫过来的一切,也会说话,还会生气。
所以,她抱住大木棒子,恶狠狠地回应它们。
结果,那回声也同样凶狠地回应着她。
刘萋萋并没有沮丧。
她想要找出回声,看清楚回声的样子,等找到了母亲,要把她所知道的回声,统统告诉母亲——自己是怎么样对抗它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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