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中,萋萋娘已经挺过了拔箭凶险。但不幸的是,不久之后她就发起了高烧。
这个年代,医疗极其落后,只有有钱人才请得起大夫、郎中。
普通老百姓生了病,一不小心就是倾家荡产。
发烧也是可大可小,或许出一身大汗就会好起来,或许一路拖下去回天乏术。
不少人,因未能及时退烧,令人惋惜却无奈地失去了生命。
萋萋娘后背中的箭,伤口足有半截手指深。
箭拔出来后,伤口被感染,她的抵抗能力又弱,因此很快就发起了高烧。
烧得迷迷糊糊的萋萋娘仍然不忘自己的女儿。
神智稍微好些的时候,她睁开眼睛,想要看看自己的女儿,却发现不见了刘萋萋,也不见了萧望。
她急了起来。
外面已经天黑,萋萋一个小娃娃去了哪里?会不会被野兽叼了去?
想到这个,她吓得全身冒冷汗。
萋萋娘挣扎着走出山洞,她不能就这样等着,她要去找她的女儿。
山洞外,风大,露重,地湿。
此时,天已不早。
四周除了野兽虫鸣鸟叫声外,再没有半点人声。
四面八方的山黑沉沉的,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往这儿压迫而来。
近处的石壁树影阴森森地投在地上。
明月孤独地高悬,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。
山里的影子伴随着野兽的叫喊,好像也在朝她这儿缓缓*迫过来。
这样的山的夜色,实在静得叫人心惊肉跳。
但是,萋萋娘好似都看不见,也都听不见。
或许,萋萋是被萧望抱走了?
萋萋娘一手捂着心口,一手撑着一根树棍,不停地自我安慰。但她终究无法放心,在山洞门口跌了一跤,又挣扎着爬起来去找刘萋萋。
一面走,一面呼唤。
萋萋娘来到一个水潭边,再也支持不住栽倒在地。
意识模糊中,她依然记得自己必须要找到她的女儿。
她撑开自己的眼皮,挣扎着掬水来喝。
口干舌燥不止,就连喉咙也像被毒日头拷过的大地一样,裂开似的痛。
她不断地喝水。
夜里山脚边的潭水,冰冷刺骨,一触及此,萋萋娘一个激灵,恢复神智。
人清醒了不少,又喝了一会儿水,萋萋娘重新爬了起来。
分明四肢酸软、全身乏力,但她竟一无所觉,心里只是惦记萋萋,担心萋萋的安危。她的心犹如被怪兽的利爪抓起来一样痛。
天微明,萧望命人拔营而去。
小世子也该送回碧王府那里去了。
经过这一夜,应该惊动的人也该有所反应了。
走的时候,他亲自抱着睡得正香的刘萋萋上了马车。
睡醒以后,刘萋萋感到到处都在摇晃。
这不是她所熟悉的环境啊,小小的刘萋萋伸手抹了抹眼,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,而且不像以往贴在母亲怀中,不由嘴巴一张,正想哇哇大哭,一转眼,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大叔叔抱在怀里,红嘟嘟的小嘴巴动了动,未下雨倒先消停了雷打声。
刘萋萋在萧望的怀里动来动去,只想要找个更舒服的位置,因为无果,她越发不安分地动来动去。
很快,她发现母亲既没像往常那样抱着自己,也不在她身边,就抬头问萧望:“大叔叔,我娘呢?怎么都没有看见她?”母亲中箭受伤的情形她脑子里还有画面在,虽然不能表达出来,可是担心却一直都在。
醒来看不到自己的母亲,刘萋萋很着急。可是有大叔叔在,她的心才有点点的安定。
她的话依旧含糊不清,哇啦哇啦的。可是,萧望却知道她在找自己的母亲。
孩子虽小,对于最亲近的人,却有着惊人的信赖和敏感。
萧望不知如何回应。
这样一个小娃娃,他突然不知如何面对。
萧望抱住刘萋萋的手微微紧了紧,低声说:“你娘她,回家了。”
他说得有点艰难。
说完这句谎话,萧望自己也真的以为萋萋娘是回家了。
他不自觉把脸偏往山洞的方向,就连双眼,也不自觉望向山洞那边。
厚实的马车后门阻隔了里外的视线。
萧望却仿佛看见了萋萋娘苍白憔悴的脸,仿佛他自己还置身于那幽暗的山洞之中,低头无奈地看着她,蜘蛛丝网在他的脸上,使得敏感的皮肤微微发痒,他很想伸手拂一把脸。但他却像一尊石像,动也不动。
生怕一动,自己的身躯会不受控制,再也无法绷住,而心头的酸涩也再无法强压下胸口。
刘萋萋白乎乎的小手已经抓起萧望的衣领,“我娘回家了?她为什么不带萋萋一起回家呢?”
从来,她的母亲无论是去哪里,都总会带着她,就算暂时要去哪里她看不见,也会提前跟她说,无论她明白还是不明白。可是这一次,很明显不是。
她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疑惑,只是抓着萧望重复:“她为什么不带萋萋一起回家?”
她大大的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莹润润的泪光,红嘟嘟的小嘴瘪着,泫然欲泣。
萧望无言以对,不自觉垂下眼皮,朝属下催促:“提速!”
外面,马车已经快要行到一处分岔路。
“主子,是回别院,还是?”
“回王府。”
刘萋萋仍旧抓着萧望的衣领,这一次,她的小手更加用力,都勒得萧望有点喘不过气来。
萧望不得不把她放下来,搁到旁边去。
萧望从来不知,一个才五岁大的小娃娃竟已有如此大的力气,萧望心里轻叹了一下,“萋萋,这是马车,坐好了,大叔叔带你去家玩。你不是一直都想来我家玩吗?”
萧望的神情带着落寞,这是刘萋萋看不懂的表情,但是,她能敏感地感到那绝不是好事。
被放到马车上的刘萋萋坐在那里,歪着头,抬眼看向坐在她旁边的萧望。
萧望不敢与她亮晶晶的目光对视,别过脸去,顺手扯起旁边的车窗帘子,看向外面。
外面,景物倒飞,风声呼呼。
“大叔叔,我要下车,你让人把车停下来。”刘萋萋忽然拽住他的衣角,用力扯。
立刻,用上好布料做成的衣角被拉扯得皱巴巴起来。
萧望岿然端坐在摇晃的马车中,望向窗外的视线忍不住偏了一偏。
刘萋萋见他不理会自己,手里继续用力拽他衣角,力气更加的大,嘴里继续重复:“我要下车,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……”
她喊得很大声,可是,她满嘴的小牙齿已经没有了,说的话根本让人听不懂。
萧望听见了她的话,也知道她的小动作,却不敢回应她。他害怕自己答应下来,万一不能实现,就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。她已经没有了母亲,自己这个目前唯一的临时亲人,又怎能再伤害她?
童年时期的伤害,哪怕在经过岁月的磨炼到了青年时期,也不见得就会忘记、磨灭。
它会成为心灵上的烙印,一辈子相随的。
他怎么舍得来伤害这样一个孩子?
他自己也曾经是这样一个孩子啊。
见到大叔叔只顾自己发呆,都不理会她,刘萋萋不管了,一下子松开拽扯萧望衣角的手。这一松,“咚!”一声,她整个人圆滚滚撞到马车壁上,吓了萧望一跳。
看到她揉着痛处,眼泪挂在脸上却不哭出声,萧望略一迟疑,调开头去假装不曾发现。
刘萋萋小脸儿都扭曲了起来,小手揉了好一会痛处。
就在萧望假装没看到的刹那,她也偷眼看向萧望——大叔叔不知道在看什么,看得那样入迷,都不知道自己跌了一跤,好痛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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