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到两个男人倒下地,不会再对她们有威胁,萋萋娘才松了一口气。来到刘萋萋身边,双膝一软就要跪倒。一转头看到她,刘萋萋就放开了小世子,抱住母亲的大腿哇啦哇啦大哭。
无论怎样努力,无论如何摇啊摇,她的小哥哥就是不肯醒来。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小哥哥是怎么了?但她知道,她有母亲做依靠。
刘萋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仍然没有忘记问她的母亲:“娘,小哥哥为什么还不不醒来?坏人都已经死了,他不用再装睡了啊……”
萋萋娘双膝跪下,搂住女儿小小的身躯,心疼得仿佛自己身上少了一块肉。直到这时,眼泪才从眶中流出。
女儿没事了,她也没事了,刚才那一幕幕,就像噩梦。她要赶快带女儿离开,然后告诉她,那只是一场噩梦,梦醒了,就不会有事。可是,她没能站起来。
因为一支冷箭突然射到她后背。
“噗”的一声,她清晰地听到箭刺入后背的响声。
萋萋娘搂住刘萋萋的手抖了一下,意识开始模糊。但她仍将女儿紧紧护在怀中。从馒头铺出来,直到现在,她都在用意志强行撑持,为的就是女儿萋萋。但眼下,却已由不得她。
萋萋娘猛地推开刘萋萋,喊:“快跑!”
刘萋萋踉跄了好几步,才站稳。大大的眼黑滢滢的,她不懂母亲为何要推开她,更不懂母亲的叫喊。她心里充满了委屈,扁起嘴巴就要哭,萋萋娘又喊了声:“快跑!”
这次的声音远没有刚才的急促,它软绵绵的,好像被什么东西捉住了后腿跑不动,却不想被捉住,正拼命挣扎。
“快跑啊……”萋萋娘又痛又急。那些人,射死了两个恶人又射了她。显然也不会放过女儿。
刘萋萋愣了又愣,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自己快跑,但她已转身跑起。一边跑,一边扭过头来望。望到的是她母亲垂泪却鼓励自己跑走的神情。
萋萋娘望着跑起来的女儿,默念:跑啊!快跑啊,跑得越远越好,越远越好……感觉从后背传来的痛,将自己的心也扎痛。在意识再次陷入虚空前,眼泪流了出来。不能庇护女儿长大成人,不能亲自等到她找到她爹,也不能等到女儿嫁做人妇……
有太多的不能,使她的眼泪滚滚而落。泪水,模糊了她的视线。她的世界,随即也从五彩缤纷渐渐变得灰、黑、白。
她才只有十九岁,而今天恰好是她的生辰。没想到老天却在这天收她回去。原来,生与死之间,真的就像老人说的那样,只在一线之间。她这时明白了,但一切,都来不及了。
“谁让你射的?”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钻进她的耳朵。随着这个声音,还听见十几双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响动。但这些响动也变得非常模糊。
萋萋娘使劲抬眼皮。她很想睁开眼,辨清楚来人。她必须继续保护女儿——萋萋跑了,但她跑得并不远,带着满满的不舍,几乎没跑两步,就扭回头来看她——这叫她如何放心?就是死了也不放心,无法放心。
但是,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,越来越重。她唯一还能认得的是这个声音,她很熟悉……
萋萋娘合上了眼。
看到母亲身体往前栽倒,刘萋萋便往回跑。她跑得飞快,跑得毫不迟疑。一下子,就跑到母亲跟前,和忽然冒出来的几十个大人迎面相向。
这几十个大人个个身穿铠甲,玄色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,闪烁着刺眼的光。
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男人,虽也身穿玄色铠甲,却未戴头盔,行走间,虎虎生风,急急朝刘萋萋母女二人而来。
黑压压的数十人,在干枯的原野上,滚滚而来。
自那一声怒喝后,再无一人说话。
他们的动静是如此之大,使得小小的刘萋萋尚未扑到母亲身上,就先仰起小小的脑袋,本能地朝这些人望过去。她很好奇,这些大人是怎样突然出现,又为什么往她这里快步走过来。
恶人欺负穿黑鞋的小哥哥时,他们没在;母亲忽然栽倒的时候,他们却突然出现了。
但很快,她就找到了秘密的所在。
“大叔叔!”刘萋萋放开母亲,朝来人扑去。犹如有了主心骨,眼泪开始两边飞。下一瞬,她就被萧望抱在手上,稳稳当当转了一圈。
“牙齿是怎么回事?”萧望皱起眉头,沉声问道。跟着他来的属下沉默低头。
刘萋萋已抓着萧望衣领,“我没事,”摇着头,扭脸去看母亲,“娘……”母亲也跟刚才那两个坏人一样,背后插着一支箭。她会不会也死了呢?刘萋萋放开萧望的衣领,挣扎着要下地去看母亲。
萧望放下刘萋萋,脸沉得就像暴雨来临前的天色。他喝叫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救人!”哪还用他吩咐,属下早就过去查看情况。
地上倒着三个大人,躺着一个小孩。其中,三个大人的后背均已中箭,箭尾朝天。
小世子双目紧闭,脸色灰黑,直挺挺躺在草地上,原先嫩白的脖子上青的紫的一块块,这都是被活活掐出来的。见状,查看的人都觉心里发寒。能够下这样毒手的人,到底其心是何做的?能有多大仇恨,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?
同时,萧望已走到萋萋娘面前。刚要单膝点地,栽倒在地的萋萋娘忽的伸手捉住他衣襟,“萧望……萧望……”连连两次呼唤,分明低弱之极,秋风一打,连尾音也散落到四方。可是,它却偏偏好像楔子一样,直直打入萧望的心里去。
萧望皱紧眉头,却已不受控制地伸出手,“你不会有事的,别担心。”了解他的人都知,他这样已是难能可贵。属下颇识趣地掉转目光。
然而,被他虚扶的萋萋娘却似不信,不但抓住他衣襟的手更加用力,就连已经合起的眼皮,也猛地睁开一条线。她越来越涣散的眼神,透过这条线,无比执着地聚集在他身上,“萧望,我就要死了,求你……”
“我不会答应你,你死心吧!”
她的话尚未说出口,意思也远远没有表达清楚,就被萧望无情打断。
惊愕,使她眼睛的光芒变亮了一点点,找不到聚集点的视线也像锐利的刀子,扎到了萧望。她的话说出口,萧望就猛地抓住她的手臂,越抓越紧。但是萋萋娘仿佛感觉不到那种痛。
听到萧望无情冷漠的回应,萋萋娘悲从中来。不但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,而且听觉世界也开始嗡嗡作响。原是她太过贪婪奢求了,以为萧望这人可以托付,却原来不过镜中水月,一切,都是自己幻想得过于美好罢了。
一瞬间,她感觉太累、太累——我就要死了,我的女儿怎么办?她怎么办?要她一个小娃娃千里迢迢前往涂州找她爹吗?这叫人怎么能够放心?怎么能够放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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