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望回身望进帐篷,明明灭灭的灯火里,刘萋萋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小世子的床榻上。双手吃力地举着小狗,正无比**地呼唤着小世子:“小哥哥,醒来,小哥哥……”
这个小娃娃,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母亲了。
萧望忽然十分烦躁,招手叫过一个属下:“去弄些酒来,越烈越好。”
属下有些纳闷地离开。今天主子实在太怪了,自从五年前那事后,主子再没碰酒,现在这是怎么了?若说是为小世子的生死未卜而揪心,可主子并没怎么在意小世子,反而只顾着那对无辜中箭的母女……
吩咐完以后,萧望就在帐篷外走。他并没离开太远,只是绕着帐篷的外围,走过来走过去。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烦什么?
人总是要死的,每个人总要经历一次失去父母的事情,跟年龄大小无关。只是有的人幸运,能守护双亲很长时间。而有的人却没那福气,比如他。他自己的母亲很多年前就过世了,那时他才刚有记忆能力。自己都能那样过来,小娃娃怎么就不能?
自从五年前那事,属下已很少见过萧望如此烦躁、不安的样子。
萧望走着走着,忽然脚步一顿,招手叫过一个抬头朝这边看过来的属下:“你,过来。”
待下属谨小慎微地来到跟前,萧望才吩咐道:“你,替我去查一个人。”说完,双唇闭起,合成一线。
等到目光不经意流转,蓦然注意到下属的表情,萧望才猛地意识到,除了司徒流芳这个名字,自己对萋萋娘竟然一无所知。
属下偷眼瞄到主子神情懊恼,马上垂眼答应:“是。”
萧望沉默一瞬,朝帐篷里的刘萋萋指去,“去查下这小丫头的身世,记得行事隐秘,查到什么,立刻向我禀报。”下完命令,才觉得心中堵得发慌的闷气略微清减。
萧望再进帐篷,恰巧刘萋萋正欢呼着从榻上跌落。他急忙抢过去,一把捞住那小小的身子。亏得他及时,才没让她跌到地上去。刚要问怎么了,便瞧见榻上一直闭眼的小世子,竟已睁开双眼。
虽然那对黑滢滢的眼睛充满茫然,没有精神头,但总算已经张开。
真的发生奇迹了。
萧望呆了一呆,又呆了一呆。连刘萋萋挣扎着从他手里落到地上,甚至把他手背弄破了一点皮,他都没发觉。
洪医官那里已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。“醒了醒了,醒了醒了,终于醒了……”他不拿自己衣袖帕子擦脸,却顺手捞起萧望的衣袖擦自己脏兮兮的脸。等到萧望发觉甩开他时,衣袖已印湿一大片。
“洪、医、官。”萧望狠瞪他一眼。只是后者只当没看见。
看到小世子醒来,萧望自然也高兴。抱着刘萋萋转了好几圈,乐得萋萋呵呵笑:“小哥哥醒了,小狗狗叫醒的,小狗狗真厉害。”
伴随着这一声声童稚的、含混不清的童音,帐篷外面听到响动的人,纷纷涌了进来。真没想到,已断气的小世子竟然真的活转了。看向洪医官的眼神,无不充满“刮目相看”四个字。只是,人家医官照旧是那副“我跟你们不熟”的神情。
“小世子真的活过来了?”
“这不可能,我摸他脉象的时候,分明已死……”
“看,小世子眼睛都睁开了!小世子没薨,真是碧王府祖宗庇佑了!”
“洪医官的医术果然高明,嘿嘿。““照我说,小世子那只瘸腿狗才叫高明,不是它唤醒主人的吗?”
“回头我也养只这样的狗。““你养狗也没用,没有这小娃娃抱着小狗一起叫,小世子也醒不过来。”
“一个小娃娃,连牙齿都没一颗,她能跟小世子的狗比?她叫唤,她叫唤小世子能听得懂?”
“啧啧,你真无知,小娃娃的牙齿又不是天生没的,是被人一拳打没了。”
“不是吧?我还以为还没长出来——谁那么黑心肝,居然对个娃娃下毒手?不怕天打五雷轰?”
“嘿嘿,算你说了句人话。那人,很快就会有报应,等着吧……等着。”
“咦,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?”
“不说了,打扰小世子休息,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。”好像知道点什么的人,突然闭嘴了。
萧望已经放下刘萋萋,命人好生照顾小世子,并安排了巡逻值守,以免再有人趁机杀害小世子。转头一看,刘萋萋已趴在小世子旁边睡着了,口水顺嘴角流出,都快掉到地上去了。
小娃娃是真的累坏了。萧望无声地叹息。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,就要死了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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