栾川知县彭泽已,连滚带爬,到了县衙,急叫师爷集中衙差。可是,各处衙差哪里调拨的快,除了衙门的捕快、杂衙,还有附近城防的旗兵,不过二三十人,加上逃回的十来个公人,哪里能抵挡齐寡妇的几百个娘子军?
彭泽已命令那捕头道:“赶快守在大门,无论如何要把那贼兵拒在大门之外。”又叫师爷拿了令牌,快马从后门出走,通知驻栾川的旗兵营,和各个部门乡勇赶回县衙。
他道:“防守城池、仓库、监狱、塘汛的旗兵乡勇务速调回县衙,务必把县衙守住!”师爷领命去了。
彭泽已坐在县衙大堂惶惶不知所措,一会,就听衙差进来报:“县衙粮仓火起,仓门大开,老百姓像疯了一样,在抢搬粮食。”
问:“粮仓守卫何在?”
答:“八个守卫被反贼杀死,弃在仓库背后的河水中。”
“反贼现在何处?”
“已朝县衙奔来!”
彭泽已深吸了一口气,提了砍刀出了大堂,就见院墙之外,人声嘈杂。旗兵爬上院墙朝外开火,大门被人从门外用粗柱顶撞,“嘭!嘭!”着响,大门摇摇欲坠,门边的守卫已慌作一团,害怕大门倒塌下来。
正在惊惶失措之间,大门被撞倒,旗兵们忙用枪尖想栏住大门,哪里抵挡得住,见那些个白衣人冲进大门之内,把守卫劈开,立刻跳进两个提灯笼的女童,大声道:
“抖抖神威下九天,
来至栾川镇妖仙?。
魍魉扫退三千里,
邪氛吓飞堕风烟。”
就见院墙之上,一条白影腾过,轻轻落在大院里。仔细一看,那人白衣楚楚,风情万种,正是齐王氏。
只见齐寡妇俊俏冷冽的扬着绣鸾刀,吼声道:“狗官,拿命来!”
彭泽已吓得面色苍白,只是一个劲道:“拿住齐王氏者重赏!”
院墙之上的旗兵急忙跳下,几十人把冲进院子大门里的白衣人团团围住,火铳“砰!砰!”着响,只见白衣女人身上冒着白烟,摇摇晃晃,就是不会倒下,不由大骇,一哄而散。
彭泽已见大势已去,逃命要紧,回身就进了衙门大堂。他拖着刀,把县衙大印穿在怀里,穿过后庭,打开院墙下的石板,钻下地道,摸黑就走。
彭泽已在暗道里左拐右拐,一个时辰之后,从河边洞口出来,总算是逃了一劫。他疾步出了城,从山丘上朝东看去,栾川县城县衙所在,已是硝烟弥漫,就是给他一万个胆,也不能回去了。
他定了神,才想起自己不可能这样一走了之,虽说这个七品芝麻官是捐来的,上任以来,搜刮的民脂民膏已胜过捐官的数倍银子,走了也不足为惜,可是,自己的老婆和两个姨太太,还有子女,一家人还在县城里呀!
这时,他唯一的希望,就是寄托在师爷的救兵上。他想,驻地旗兵有一百多人,外加各处仓库、监狱、塘汛的乡勇,总数也在五百左右,比那齐王氏的娘子军多了两倍,若是调拨及时,县衙总是会抢回来的。
可是,他左等右等,好不容易挨到天黑,本想偷偷摸回去,看一看情况,却见栾川县城灯火通明,比往常还亮。
之前,从高处一看栾川县城,到处红彤彤一片,那是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红灯笼的缘故,可是,此时看去,景色又不同,在彭泽已眼里,栾川县城已是白森森一片灯光。
彭泽已又累又饿,等他从山上下来,摸到附近一家独门独户的人家,一进院子,见那院子里挂着白灯笼,像是办丧事似的。
他想,那些反贼不至于到县城郊外来,胆子就大了一些,叫了一声:“屋里有人吗?”
随着他的叫声,门就开了,一位老太太伸出头来,问:“是谁?”
他道:“我是彭泽已,进来讨一碗水喝!”
老太太一怔,出了门来,把彭泽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“扑通!”跪下,道:“小民不知是县太爷驾到,请恕罪!”
彭泽已急了,道:“快起来,不必拘礼,下官是来讨碗水喝的。”没等老太太起来,他已步进屋子里,见屋子火炉边上,一个老头正在吃饭,好像刚才他叫门,这老头一点也不知道。
见他进来,老头一点也不惊奇,努了努嘴,道:“坐下一起吃吧!”彭泽已便去坐了,见火炉边上还有空碗筷子,自己添饭,狼吞虎咽起来。
老太太进门来,对老头道:“死老头见县太爷来了,不跪倒也罢了,好在县太爷大气不计较,你倒还闷声不响的吃饭?这些粗茶淡饭岂是县太爷吃的下的,还不赶快去杀鸡去?”
老头放下饭碗,道:“我哪里知道这客人是县太爷呢?这黑天摸地的,只道是过路的人而已,早知道,我哪还这般怠慢?”于是起了身去,到了鸡窝里抓了只母鸡,准备宰。
老太太道:“你这死老头真的不长眼啊,谁叫你杀母鸡的?不知道那母鸡不能待客,况且还留着下蛋换盐吃呢!招待县太爷,你就舍不得杀一只大公鸡?”老头才把母鸡放进笼子里去,复抓只大公鸡来。
这说话之间,彭泽已已吞下两碗饭,道:“两位老人家就不必客气了,随便吃一些就行,此时不比往日,你就是有海龙王的肉,我也没那个心思吃。”
老头道:“县太爷不必推辞,待杀了鸡,烫一壶酒,我两慢慢喝。老汉还有一事要县太爷帮忙。”
彭泽已是又累又饿,得了两碗饭,心定了些,伸开手去烤火,问:“老人家院子里为何悬挂白灯笼,莫非家中有不幸之事?”
老头一边扯鸡毛一边道:“家中确有丧事,可那白灯笼却不是为丧事所挂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
老头道:“白灯笼是今天白天的时候,白莲攻打栾川县城后,命令各家各户一律悬挂白灯笼,挂了白灯笼的人家可到县衙领银子白面。贫民百姓,谁敢违她,既得好处,又无坏处,何乐而不为?因此,一时间,大街小巷,各家各户门前都把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。”
彭泽已脸色一会青一会白,道:“那些反贼着实厉害,本县差一点被她所杀,幸亏从暗道逃走,在背后山上藏了一天,天黑之后,这才在你家来。看来,惹了笑话了。”
老头道:“这有什么好笑的呢?县太爷的官本来就是捐来的,之前不一样是贫民百姓吗?既是贫民百姓,哪有见打仗了不逃命的,谁敢惹那神兵天将?”
“你的家眷听说还是平安,反贼只是杀了几十个旗兵,开了粮仓,劈开银库的锁,钱粮都分给了贫民百姓。只是一直在打听县太爷的下落。唉!我看县太爷那县衙是回不去了,还是委屈一下,把官服换下来,能躲他一时是一时。”
老头把砍好的鸡肉放到锅里煮,道:“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,得失倒是无所谓,只是这县城一破,县太爷之后想继续做官,恐怕就难了。”
彭泽已听说家眷平安,松了口气,道:“多谢老人家大恩大德,日后必当重报!”
老头道:“举手之劳不必在意,只是在下小儿刚刚下葬,心中郁闷,对县太爷招待不周,还望不要责怪。”
彭泽已道:“老人家刚刚遭到失子之痛,这下又打扰,实在不好意思啊!”
老头道:“那儿不孝,死了就是死了,倒不心痛。只是我那女儿,着实让人不安。”
彭泽已问:“老人家儿子刚刚去世,难道女儿也出了意外?”
老头叹了口气,道:“是啊,这就是我要县太爷帮忙的原因。”
彭泽已已换了老头的一套粗布衣服,坐下来,端起酒碗,道:“我现在是个逃难之人,有什么能力帮老人家呢?”
老头道:“听说县太爷与秦王寨李通是八拜之交,所以,在之前,我准备便了薄礼去请县太爷帮忙到秦王寨找李通通融通融。这不因为我那不孝之儿突然死了,这就耽搁下来了,也是巧,今儿县太爷不请自到,我就在这托县太爷了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
老头道:“你岂听我慢慢说来。”
原来,老头姓张,膝下有一儿,叫张灵,年已二十五。一天到晚不学好,专爱些邪门歪道,他知道秦王寨的李通有法术,不顾父母年老体衰,一门心思拜在李通门下,希望能学习一些法术。
张老头觉得李通是个占山为王的强人,不准儿子前去,恐惹官非,不想儿子心意已决,丢下父母妹妹,自个就去了。
去了,要好好学些法术,倒是无碍,只是这他这儿子生得风流俊俏,到了秦王寨不久,居然与李通的姨太太勾搭成奸。到强人窝里勾引人家老婆,不是找死吗?
那李通虽然凶顽成性,却是个好面子之人,他觉察这事后并没有揭露。一天,他派张灵去羊圈里拉一头羊来杀。
张灵一进羊圈,李通做法使张灵变化成了一只羊,于是,叫那些喽啰道:“张灵去拉羊,迟迟不回,你们去看看,把那只最大的羊拉来杀了。”于是,那些喽啰去羊圈里,果然见有一只又肥又大的羊,拉回来宰了。张灵就这样失踪了。
张老头见儿子去半年一直不回家一趟,然后去秦王寨询问儿子的下落,都说不知道,后来李通的一个喽啰见张老头可怜,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他。张老头本来想到县衙告发这事,又听说知县与李通是八拜之交,只好着罢。
彭泽已听了道:“我虽和他名义上是拜把子兄弟,但是我是官,他是匪,实是冤家对头,本官不过是想以拜把子的名义,让他不要骚扰县衙罢了。你老人家也知道,他人马众多,仅仅一个栾川的兵马岂能打赢他?”
“我是迫不得已的。”彭泽已又问:“后来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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