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兰冷笑，“我说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呢，还让我姐生儿子，生了儿子好继承你家这两间烂瓦房吗？”

张家人全都震惊了，这年头还从没人说过这种话，对他们来说，冲击力特别大。

他们一个个琢磨出来这话里的意思，心里都羞恼不已。

钱二妹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。

她对着凌兰吼道：“你是个什么东西，你也配管我家的事！”

凌兰懒得跟这老太婆吵，再说，张家人多，真干起来，她一个人也干不过。

她朝老太婆翻个白眼，一拉凌秀，“走，我带你和丫丫下馆子去！”

凌秀挣扎了一下，“别了，又要让你花钱。”

妹妹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二十块，够下几次馆子的。

凌兰皱着眉，用力拉着凌秀往外走。

身后传来钱二妹的声音，“下馆子了不起啊，少来显摆你家两个臭钱！”

几人出了巷子，走到街上，凌秀又道：“还是别去下馆子了，一天天的哪经得住这么吃啊。”

丫丫在凌秀怀里，忽然朝凌兰伸出手，“小姨，我要小姨抱，我要吃肉肉。”

凌兰笑了，丫丫这孩子多有眼力见啊，比她姐可聪明多了。

她伸手将丫丫接过来，“好，小姨带你吃肉肉去。”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一颗高粱饴，“丫丫先吃颗糖，咱们一会再吃肉肉。”

丫丫接过糖果，开心极了，两只小手剥着糖纸，嘴里甜甜的道：“小姨真好，我最喜欢小姨了。”

跟着小姨不但有肉肉吃还有糖吃，太幸福了。

凌秀跟在凌兰身后，一脸羞愧，欲言又止。

靠妹妹接济，她觉得没脸。

她既舍不得妹妹花钱，又舍不得丫丫挨饿。

几人到了饭店，凌兰才想起来自己没带粮票，身上就只有二十块钱。

她转头问凌秀，“我忘带粮票了，你带了吧。”

凌秀脸一红，“我，我也没带。”

她不敢说粮票被婆婆抢走了。

凌兰将丫丫放到椅子上，“那你和丫丫先坐，我想想办法。”

她走到买票的地方，对营业员道：“大姐，我今天忘了带粮票了，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，明天早上我再给送过来。”

营业员冷哼一声，“你这样的我见多了，就想混吃混喝，谁知道你明天跑哪去了！”

凌兰还要说什么，忽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朝门口过来了，仔细一看，是他们厂里新来的王厂长。

王厂长旁边还跟着个不认识的男人，两人嘴上都油光水滑的，显然是刚吃完。

凌兰赶紧打招呼，“王厂长，您也来吃饭？”

王厂长上任才两个月，厂里的职工还认不全，不过，对凌兰他还是有印象的。

主要这姑娘太扎眼了，让人一眼就能记住。

他对凌兰笑笑，“吃完了，正要回去。”

凌兰犹豫了一下，“那个，王厂长，您还有粮票吗？能不能借半斤粮票给我？我忘带了。”

找领导借粮票，还是个不熟悉的领导，凌兰觉得这事也就她干的出来。

王厂长倒是爽快，赶紧掏出皮夹子，“有有有。”

他抽出一张半斤的粮票递给凌兰。

凌兰感激的笑着，“谢谢王厂长，明天上班我还您。”

王厂长大气的挥手，“不用不用，又没多少。”

“你慢慢吃，我们先走了。”

目送王厂长离开，凌兰赶紧拿着钱和粮票，买了两碗肉丝面，又点了个炒鸡蛋。

将面和鸡蛋端到桌上，凌秀有点慌了，“怎么买这么多，你不是吃饭了吗？我跟丫丫吃一碗面就行了。”

凌兰白她一眼，“你只管吃，我来喂丫丫。”

她先夹了一筷子嫩嫩的炒蛋，吹了几下，然后喂给丫丫。

丫丫吃的小脑袋晃悠着，小辫一翘一翘的，表情幸福极了。

给丫丫喂了小半碗面，又喂了半碗炒蛋。

丫丫最后捂着小肚子，“小姨，丫丫吃饱了，肚肚都吃圆了。”

凌兰笑笑，“好，那就不吃了。”

她拿出皮尺给丫丫量了尺寸，记在小本本上面。

凌秀看这意思，凌兰是想给丫丫做衣服，她又不好意思问。

从饭店出来，凌兰问凌秀，“张北海呢？还没回来？”

凌秀沉默的点头。

凌兰皱眉，“你们插队的地方也不远啊，几个小时的车程，一天都能打个来回了，他怎么去了这么久？”

凌秀小声道：“应该是农产品不好收吧，毕竟一家也只有那么一点自留地，他得挨家挨户上门收，还得想办法弄回来。”

凌兰心里冷笑，就怕张北海是拿了钱去外面鬼混了。

她忍不住问：“姐，你结婚是为什么？”

凌秀一怔，“什么为什么？”

大家不都是要结婚吗？年纪到了自然就结婚了。

那个时候，她被张北海那样了，不结婚还能怎么办呢？

凌兰看她一眼，“有人结婚是为了爱情。”

“有人结婚是为了传宗接代。”

“有人结婚是希望有个人帮自己一起分担生活的痛苦与欢乐。”

“每个人结婚都有自己的目的。”

“但是我觉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结婚，有一点很重要，如果这段婚姻不能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美好，那我为什么要结婚呢？”

凌秀有点呆了，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。

更没有想过结婚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。

她稀里糊涂的结婚，稀里糊涂的生了孩子，不知道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。

凌兰看她姐呆呆的，知道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。

眼看到了张家巷子口，凌秀回过神，“我跟丫丫回去了。”

她顿了顿，“兰兰，谢谢你。”

凌兰看巷子里漆黑，“我送你们进去。”说着打开手电筒往里走。

走到窄巷尽头，凌兰才打转。

凌秀抱着丫丫进门，迎面一块散发着馊味的破抹布便扔到了她的脸上，“疯到现在才回来，赶紧去洗碗！”

凌秀扯下抹布，便看到钱二妹眼里满是愤恨盯着她们母女俩。

不，是盯着她们母女的嘴唇。

从饭店出来的时候，凌秀拿手帕给丫丫擦过嘴，自己也擦了。

可是嘴唇被油水浸润过的那种光泽和柔润还是遮掩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