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，颤颤巍巍递上剑。

“娘娘……取来了……”

此时，结界刚好打开。

“岚儿……”

我冷眼瞪着他，拔剑直指他胸口。

他眼神愕然。

“你要杀我？”

“你之所以让皇上转变心意早早封后，是担心雷劫将至，你的庙宇无法兑现！你亲自为我封后，就是为了在真相揭露之日羞辱我！”

他往前走了一步。

“我本想带你离开，躲避了雷劫，是你不愿意。提前封后，也只是想让你早些实现心愿。”

我冷笑：“若不是你，我怎会活不到封后那日？我知道了，你根本没想帮我封后，否则我怎么会尝到求而不得的苦？你算计好了一切，只为报复我夺你灵丹，却唯独没有算到那个和尚会识破你……我说的对吧？”

他没有否认。

“人妖殊途，本难以成孕，我没想到你会……岚儿，我早就已经后悔了，今日是担心你会遭遇雷劫，才会附身……”

他眉尖一蹙，低头看向胸口。

我再次用力，利剑穿过他的胸膛，蛇妖，皇上，都别想活着。

蛇妖曾百般羞辱戏弄我，此时此刻说得再真诚，我又怎敢相信？

至于皇上，今日之后，当他得知我怀着的是个不知是人是蛇的怪物……即使我躲过雷劫，他又岂会放过我？

“你们，都去死吧！”

我猛拔出剑，血液喷薄而出。

那个九五至尊的男人轰然倒地。

皇上遇刺，按理说我现在早被侍卫逮捕。

但方才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忌惮不已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。

我虚脱跪地，海棠过来扶住。

“娘娘，你，你杀了皇上。”

“也是蛇妖，蛇妖。”

我小声说道。

殿外雷声轰鸣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，暴雨如注。

不好。

我撑着海棠的臂膀，想起身躲进内阁。

忽然，震耳欲聋的嘶吼响彻宫殿。

一条黑色巨蟒从皇上的体内窜出，环绕一周之后冲出了佛殿。

我看到它胸前的伤口还在滴血，那血刚好落在我的手背上，与紫色曼陀罗交映，我仿佛看到了那日在温泉池旁起舞的倒影。

我以为蛇妖受伤逃走，但天空中闪过一道电光，伴随着雷鸣轰响，我看到黑蟒被拦腰斩断。

惊呼声此起彼伏，身旁的几个宫女被吓得晕倒，海棠也晃荡了几下。

我不会看错，那闪电不是要劈他，而是要劈我。

那一刻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腿仿佛自己做了决定冲了出去。

我抹掉脸上的雨水，四处张望，那么大一条蟒蛇，怎会不见踪影？

“娘娘，小心！”

我仿佛听见了海棠的声音。

抬头的瞬间，又一道闪电朝我劈来。

躲避不及，我重重摔倒在地。

但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。

我护着肚子缓缓爬起，却被地上雨水的倒影惊住。

那是……龙？

醒来已是三日后。

身上的重担没了，而我的身侧躺着一个婴孩。

海棠告诉我，这三日发生了许多事。

那日在佛殿目睹了一切的人，都莫名失踪了，除了我和她，以及空慧禅师。

空慧禅师没有死，只是被打晕了过去。

皇上驾崩，大臣们乱作一团。

幸而我生下的是个皇子，司徒家的旧部联合老臣扶持幼帝登基，昏迷之中我已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太后。

我打襁褓，细细察看一番。

海棠道：“娘娘，您生下的的确是个男婴。虽然是早产，但他竟健壮得很。”

那孩子还在熟睡，好像听到了我们在议论他，抖了抖腿。

想起蛇妖猎来的那些野味，难怪我吃得香，原来是这小家伙要吃那些东西。

他那么尽心打猎，是早知孩子是他的了。

那蛇妖苦心设局戏弄我，却被这孩子的到来打断了计划，难怪当初人人高兴，独他不乐意。

我恨他的所作所为，可我也知是我先招惹的他。

冤冤相报，恶果循环，或许该在他为我挡雷劫的时候了结了。

如果他还活着，一定很想看看自己的孩子。

那天我看见的龙，莫非……是他渡劫成功了？

“海棠，空慧禅师现下何处？”

“他醒来后对于那日的事绝口不提，孤身回了佛寺。”

四年后。

“母后，此处无人，儿臣可以现出蛇尾吗？”

我看着站在梨树下的小不点，无奈点了点头。

“你小心些，要是摔下来，母后可接不住你。”

这小家伙顽皮得很，每每四下无人就要现出蛇尾，不是缠到树上就是钻到水里，我就算有一身功夫，也追不上这半人半妖的顽物。

“母后，我的尾巴好像又长了一些，还长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。”

他倒挂在树枝上，垂下一截蛇尾伸到我面前。

我凑近一看，那黑色的尾部的确长了些鱼鳍状的东西，在阳光下还微微反光。

我记得，那蛇妖身上明明没有这些鳍……

“渊儿，母后要出宫一趟，你同海棠姑姑待在一处，不要让人瞧见你的尾巴。”

“儿臣遵命。”

我前往佛寺找到空慧禅师，问出心中疑惑。

“大师，当年你说那蛇妖的内力不止五百年，有没有可能，他根本不是蛇？”

空慧却是面无表情。

“阿弥陀佛！太后娘娘，四年来你一直执着于追寻蛇妖下落，然而一切自有定数，若他心中尚有牵挂，自会现身，强求无果！”

四年了，无论我问他什么，这和尚都是这番说辞。

我无奈起身，不想再费口舌。

“哼，也对。要是渊儿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诞生于世，恐怕这辈子都难以释怀。如此恶心不堪的父亲，不认也罢！”

“咚咚——”

我话音刚落，一旁的供桌上滚落两个梨子。

我扫了一眼，转身出了禅房。

“太后娘娘留步。”

然而我刚走到寺院门口，就听见空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他手里捧着一个圆钵，一面递到我面前，一面说道：

“贫僧思前想后，还是不忍让娘娘一片苦心空付。那蛇妖当日渡劫失败，化回原形，已然失了灵性。若要他与孩儿相认，恐怕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时间，重新修炼，恢复了灵性方可。”

我看向钵中，里头果真蜷着一条手指粗的小蛇。

“他果真还活着？”

可这原形……黑蟒比起来也太小了吧？

空慧又道：“娘娘，贫僧将它交付给娘娘，至于能否重修灵性，就看娘娘和它的造化了。”

回到宫里，渊儿看着小黑蛇惊讶不已。

“母后，这小东西是你新养的宠物吗？”

我想告知小家伙真相，但看着那条小蛇实在不知如何开口。

“算是吧。你跟他有缘，要好生待他。”

渊儿瞪着一双大眼问我：“怎样算好生相待？”

“比如，给他猎些野味，比如，为他修间庙宇。”

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