贝伊正在和贝妈妈通电话。

　　“妈，你是不是又损我小姨了，我看到小姨空间里发表的话了。”

　　贝妈妈刚送走买货的顾客，前一秒还满面笑容，下一秒直接瞪起眼睛道：“你小姨那是个活祖宗，比你还邪乎，我敢损她吗。”

　　顿了一下，到底抵不过好奇心：“她又说啥啦？”

　　贝妈妈是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，有话不对家里人讲，非要虎了吧唧去网上讲。真关心你的人，现实里见面就能说。不关心你的人，看到发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只会笑话你。

　　“小姨发的，说你有天早上，问她走路去上班冷嘛，她说冷，你说冷就对了，谁让你没有男朋友挎着，早上好，单身人。”

　　贝伊坐在学校凉亭里，苦口婆心劝道：“妈妈呀，您也太过分了，怎么句句不离单身，听的好心堵。再这样下去，小姨会用公积金贷款买房从咱家搬走的，到时会后悔的是您。别以为我不知道，其实你对小姨比对我好。”

　　贝妈妈没想到妹子在网上发的是这段话。

　　闻言叹口气道：“别提了，那天也是给我气着了。那天你姥姥打电话，说起你小姨哭了。说生的这是个观音吗，怎么不知道处对象。你姥姥甚至说出那么句话，可见真急糊涂了，说你小姨要是三十岁还没结婚，到时给张罗假结婚也要办个婚礼。”

　　贝伊不明白：“为啥呀。”

　　“那都有死的，你姥姥说，眼睁睁看到连死好几个，以前随的礼都回不来本。这倒不是主要的，主要还是怕小地方风言风语。”

　　什么喜欢女的，什么外面有人，对方有家庭，搞不好就是医院内部哪个大夫，夜里俩人值班多方便，要不然大姑娘家的怎么会不处对象。编得简直有鼻子有眼，气死个人。

　　“别提你小姨了，提她就闹心。你打电话有事儿呀，又要邮什么破东西，还是缺生活费？”

　　贝妈妈心想：按理不能缺钱。

　　每学期闺女开学，她会在存折上存五千块钱。一直也没规定孩子每月花多少，反正四个多月看着花吧。实在想买什么贵重物品比如换手机，她再单给。

　　另外，她女儿那张存折上，还有孩子爷爷、两位伯伯，姥姥姥爷，包括孩子小姨以及三位舅舅，这些年都有背地里偷偷给钱，你二百，他五百的，正经存下不少。别以为她不知道。

　　果然，贝伊回答道：“噢，不邮破东西，也不缺钱。”

　　她缺自己赚的钱。

　　“妈，我是想向您咨询点儿事儿。我一个同学的妈妈想来省城批货，但她没有经验，您能指点指点吗？怎么能拿到最低价。”

　　贝妈妈闻言挑眉道：“卖什么，去哪里卖。像是品牌服装，各区域有品牌保护。批发商给了地方代理商，就不能再批给别人。所以你要说清楚，批发点儿也不一样。”

　　贝伊解释道：“没有多少本钱，卖不起品牌服装。就在学校附近卖那种适合大学生穿的T恤、睡衣、打底裤什么的，这不是快要换季了嘛，这些都缺。学校又离商圈远，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。她想着学生们为三四十块钱的东西，可能会懒得折腾，还要来回花四块钱坐车。要是能拿到批发价，又在外面卖货没有什么摊床费用，怎么也能比学校附近的几个商家便宜。学校附近的商家，赚的不就是这个差价……”

　　贝妈妈：“行了，啰里啰嗦，就练摊儿呗。”随口就推荐完两个批发点儿。

　　“对，练摊儿，妈，您觉得有赚头吗？”

　　“便宜衣裳又是卖给学生的，你二三十块钱的衣裳，指定是不能翻倍卖的。在地摊买货就是为图便宜，你要知道客户群体的心理。那么一件赚个几块钱就要出手。要说具体能赚多少？学校那面倒是人多，你们那面是大学城，所以还是看你同学她妈能不能吃辛苦，能不能一趟趟背得动货，还有选货眼光最重要，别把货砸手里。”

　　毕竟中年人和年轻姑娘眼光不一样。

　　“她审美不错的，也不怕吃辛苦。妈，您说怎么批发吧，我记下来。”

　　没想到，贝妈妈生意经的第一个技巧竟然是：

　　“让她先买个三角兜子。”

　　北方神奇的布面三角兜子，装些货物能扛肩膀上，方便去下一个批发点儿继续批货。

　　这兜子极为重要，可以说是很多商家，辨认你是零买还是批发的关键要素之一。

　　“你让她妈妈，不要张嘴就问这衣裳怎么卖的？那一听就是外行话会糊弄你。让她看好款式，开口问拿货价打包价多少。”

　　“然后呢。”

　　贝妈妈说：“然后商家可能会问你是混拿还是一手起。”

　　说完分别解释一番都是什么意思。

　　贝妈妈接着又教贝伊道：“其实这中间可以糊弄商家的。就说一手起会将所有大小码都拿了，等到对方告知完最低价格，让她妈妈再犹豫会儿，说不行，类似款式在别家已经订过货了，这样吧，你家这几个颜色这几款先混拿多少件，等回去卖好啦，下回再多拿。”

　　贝伊微皱眉头：“那万一人家急眼呢，说你这不是逗我玩呢嘛，我不批给你了咋办。”

　　“什么咋办，你就说急啥眼呢，态度好些……

　　不是，这玩意儿，也要我教你同学她妈吗？

　　总之甭管是哄着商家，还是对她发誓以后都来这家批货，你就记住一点，批发价少一块钱，那就会赚到不少实惠儿，至少会省下盒饭钱和路费。

　　而一般情况下，已经将商家的最低价逗了出来，商家就不会和你怎么硬犟，你这面至多挨损几句，挨骂几句，说你这么小的单子不够她费事的，大清早真么膈应人影响批货之类的，当她发完牢骚，就会气哼哼顺手扔给你几件，这不就行了吗？”

　　“喂，闺女？”贝妈疑惑，这是没信号是怎的，怎么不吱声呢。

　　“……妈，我在，其实我有个事儿想和您说。”

　　“什么事儿。”

　　妈妈，我快要买车买房了，不过暂时还不打算公开，因为目前还没挣到钱。

　　“这个事儿是，妈妈，我爱你。”

　　说完，贝伊有些不好意思，又快速补充道：“就冲您这么热心肠，告诉我同学她妈怎么批货，我就爱您，嘿嘿。”

　　贝妈妈：“行了，少给我灌迷魂汤，再给我忽悠腿瘸，你电话费都是我交的，快挂了吧。”

　　第二日，贝伊坐最早一班公交车出发了。

　　她今天不拿货。

　　妈妈说得对，要将批发市场全走完一遍，看好款式再出手。

　　此时，贝伊攥着三角兜子，站在人声鼎沸的批发市场里。

　　原来，这里就是妈妈曾经拿货的地方。

　　贝伊有时会被这个撞一下，被那个碰一下。还要注意躲开不停穿梭的手推车。

　　壮汉们边推着车边吼道：

　　“让一让，让一让，伊春物流有没有要发货的？”

　　“齐齐哈尔的，大庆的，发货啦。”

　　贝伊将批发商城逛完一遍后，在心里记下想拿货的几个商铺号，这才挤上通往学校的104线车上。

　　到了学校，贝伊没有进校门，她直接过天桥又去学校对面的商场，她想看看自己选中的款式在对面有没有卖的，又会卖多少钱。

　　这样的话，等她批货回来，就能做到心中有数卖多少钱了，还可以在卖货时和买家说，“对面商场卖五十，不信你去问，我这里才四十。”

　　老嫂子系统：我的贝鼻真是个小聪明，会卖货会学习会写书，简直没谁啦。

　　第二日一早，贝伊自是又没了影踪。

　　孙翩翩拿起枕边的字条，半眯眼睛看完字条内容，却怎么也没法再见周公。

　　大周末的，贝伊却比平时起得更早，留话说有点儿事要出去。

　　能是什么事呢，不对劲儿。

　　孙翩翩嚼着口香糖脸没洗，套上件衣裳就干了出去。

　　贝伊在最前面上车，孙翩翩排在最后面也挤上车。

　　然后孙翩翩就有幸目睹这一幕。

　　商家喊贝伊：“那小丫头，零买货的现在不卖，你等过九点再来。”

　　又忍不住看贝伊一眼，提醒道：“看热闹去一边看，别在那傻杵着，我告诉你，人来人往的，在我柜台前被撞了可不负责。”

　　就这，已经是商家最温柔的喊话。

　　要承认年纪小又长得唇红齿白的，甭管是叔叔还是阿姨态度都会不自禁柔和些。

　　贝伊说：“我不是看热闹的，我是要拿货。”

　　老嫂子无语，鼓励贝伊道：

　　“你那点儿声音被淹没啦，你再大点儿声。

　　你以为像你妈妈那个年纪的女人，她们天生就是大嗓门吗？那全是一天天被孩子气的，以及在菜市场和这种批发市场练出来的。

　　贝鼻，记住出来挣钱，到什么场合就该什么样，外面没人听你解释声音细，也没人惯着你臭毛病，甚至在外面没有男人女人之分。

　　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，叫作全是出来搞钱的，你现在已经不是大学生，是生意人，重来。”

　　贝伊立即运足一口气：“老板，我要拿货！”

　　“我问你，就你身后那两个款式打包价多少钱！”

　　拿货的？

　　老板有些不信。

　　贝伊立即学那些来进货的大姐，将三角兜子甩在肩上，并且往柜台前挤啊挤，挤到批发圈里方便老板说钱数。

　　一沓又一沓的衣裳按照货号扔在地上。

　　贝伊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放进三角兜子装好。

　　还要应付老板回答道：“这回先不拿大码，我们那面胖子少，还不知道好不好卖呢，等好卖，我指定拿一手号，您就放心吧。”

　　接下来，贝伊又去了另一家。

　　可是她才批发完两个款式，就有些背不动兜子。

　　这要是两个大三角兜子彻底装满，她该怎么回去呢。

　　贝伊用胳膊抹把头上汗，试图寻找哪里有寄存点。

　　却发现，难怪少量批货的人会用肩膀扛货也不寄存。

　　商场太大，想要去拿货的商铺又四散在各处，总不能批一回送一回货，折腾都折腾不起。

　　就在贝伊卸下兜子打算揉揉肩膀时，一只胖乎乎的手忽然伸了过来，接过三角兜子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而且贝伊的眼前还像变魔法般，出现了一个盒饭。

　　孙翩翩接过包袱甩在肩上道：“起来那么早，没顾得上吃饭吧，快吃，去那旮旯蹲着吃，我刚才就是这么吃的，说是没坐的地方。吃完你继续批货，我给你扛包。”

　　孙翩翩不明白贝伊为啥要这么拼，就非要着急攒钱去诗和远方吗？

　　话说，那地方到底是哪呀。

　　总之，她多少是有些不理解的，但是她不打算劝，也不准备多问，朋友要做这事儿，她只帮忙就得了呗。

　　贝伊惊讶地望着孙翩翩，缓了一会儿道：“翩翩，你这样做，会耽误我和我男朋友的感情。你想啊，将来我男朋友给我这种惊喜，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刻降临，我也会没法喜出望外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。”

　　还没等贝伊回答，翩翩急忙补句：“我警告你，不准说我壮得像男人。”

　　“没有啦。我是想说，到时候我会觉得，他玩的套路全是你剩下的。”说完才去旮旯蹲着吃饭。

　　贝伊心想：以前听妈妈说过，这里的盒饭很不好吃，她要尝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