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的素描课时间较长，等裴冬宁下课出来，霍明宵已经画室门口等了小一会。

裴冬宁今天下午的课比霍明宵早开一个小时，两人只有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吃饭，匆忙吃完饭回到画室，正好看见来当人模的董嘉志。

董嘉志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，有些惊讶：“你送她来画画？”

“那不是，我在对面上课。”霍明宵侧指了指街对面，“今天上课晚，就先过来看会，接收点艺术熏陶。”

“得了吧，你接收十年，也没见有什么提升啊。”裴冬宁日常跟霍明宵拌嘴，“你这人的技能点全加在智商上了。”

董嘉志安静看着两人拌嘴，文斯正从办公室出来，见三人道：“都来了啊，进去吧，上课了。”

霍明宵坐在教室靠墙的桌子上当旁观生。

文斯在前面指挥着董嘉志，只见董嘉志解开衬衫扣子在模特台上半躺下，男生腹肌隐约可见，一看就是有锻炼过但不多。

霍明宵瞪大双眼，看向裴冬宁，提出质疑：“啊？！不是……这不好吧，尺度是不是太大了。”

“没有——！”二十个人整整齐齐回答。

文斯笑里藏刀：“这只是一具身体，他有的，大多人类都有。小霍同学，你洗澡不照镜子吗？”

“不是，这不一样啊。”霍明宵反驳。

“说说看？”

“这……”他支支吾吾，视线在裴冬宁身上扫过，“这里有女生！”

文斯眸光一寒：“女生也是人，也有腹肌胸肌肱二头肌。”

“就是！”画室里百分之七十都是女生，齐声附和道。

“我……不是，这……”霍明宵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狡辩。

随后便被文斯礼貌地请离了教室，走前董嘉志还礼貌地朝他微笑点头示意。

霍明宵扒拉门框，做最后的挣扎：“老师，有伤风化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么能这样！！”

文斯一巴掌按在他脸上，往外推：“你别看就好，赶紧出去别耽搁我上课。”

然后手一发力，把他推出去，赶紧关好门，文斯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服，慢条斯理转身，“一点小插曲。来，同学们，看模特，别看门外。大家也猜到了吧，下午画一幅油画，不过随你们画，提交后就可以下课了。”

绕着走了一圈后，提醒道：“模特只上五个小时班哈，你们注意把握时间。别老盯着人看，不动笔。”

霍明宵趴在门的窗口往里张望，文斯走过去，用坚实后背挡住他的视线。霍明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，朝自己那边教室走去。

裴冬宁按捺住内心的雀跃，全神贯注投入到画作上，小心谨慎地落下每一笔。

不知不觉，三个多小时过去，董嘉志也断断续续休息了三次，有人注意到裴冬宁的画布。

“我草……”

“这就是神和我们的区别吗？”

“这真的不是低像素的照片吗？”

裴冬宁已经进入注意力高度集中状态，自动屏蔽外界的干扰。画布中的董嘉志慵懒躺在阳光的沐浴下，衬衫半开，手中拿着一本书，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。

文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轻声说：“都画自己的去，看别人画就能把你们的画完吗，今天又想加班？”

这是董嘉志第一次感受到裴冬宁身上的闪光点。学校里的她毫不起眼、是学生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位性格较好的差生。在他曾经未能接触的画室里，她受人追捧、是出类拔萃的模范。

难怪，她能和霍明宵从小玩在一块，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笑看普通人像个傻子一样努力挣扎。

想着想着，董嘉志神色晦暗不明，没控制住，面色阴沉下去。

裴冬宁见他神色不对，以为他身体不舒服，担忧出声道：“文老师！模特是不是低血糖了？”

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盒糖，“我这有糖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全班注意力就转向董嘉志的状态，文斯赶紧从后面走来，接过糖盒，快步上前。

董嘉志回神，脸上的阴郁顷刻消失，接过糖，温和一笑：“我没事，就是想题去了。”

“吃一颗。”文斯拿出一颗糖递到董嘉志嘴边，抬手看手表，“还有一小时多一点，不舒服的话你躺下休息，不用硬撑，他们都打好稿了。”

董嘉志含着糖，有些抱歉：“让大家担心了，我就是想题想入神了。”

“高三不容易啊。”文斯把糖盒交他手上，拍拍他肩，“刚才真给我吓够呛，在过来那几步的路上都已经想了108种滑跪道歉的方式。”

董嘉志接过糖盒，朝裴冬宁投去一个淡淡笑容。

裴冬宁眉头还皱着，时刻关注他的状况，两人眼神对视。

裴冬宁不放心，问道：“真没事？”

董嘉志：“真没事儿，糖我收下了，谢谢啊。”

“哦、哦，好的。”

*

霍明宵第一次在课上完完全全走神。

对画室情况的在意超过了他的预料，即使上课也没拉回神，上课的老师也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，念在他成绩好，才忍着一直没开口。

霍明宵越想画室里裴冬宁看董嘉志的神情就越是觉得不得劲，忍不住“啧”了一声。

在落针可闻的小班里格外突出。

补课老师忍无可忍：“霍明宵，你有什么事？”

其余四人齐刷刷看向霍明宵。

他似乎还没回神：“啊？”

补课老师：“我给你的题已经简单到走神都不愿意做的程度了？”

“那不是那不是，老师我是在回味你刚讲的那道题。”霍明宵笑着哄道，“讲得太好了！我受益匪浅！”

补课老师显然不信：“那你‘啧’什么？”

霍明宵一丝不苟的熟练找补：“我进行自我反思，我要是有老师您这思路，我也不至于在这题上多浪费那两分钟的时间。”

补课老师沉默片刻：“下次别走神，都好好做题，半小时后我检查。”

……

霍明宵的课结束在六点，一下课他就飞奔去画室，刚到裴冬宁教室门口就看到文斯和董嘉志走出来。

“辛苦了。”文斯拿手机转账，“今天五小时，1000，半裸再加100。一共1100，转给你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董嘉志看见霍明宵，抬手打招呼，“好巧啊？”

“你们认识？”文斯问。

“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。”董嘉志答。

霍明宵拍拍董嘉志的肩，沉重道：“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，衣服穿好，扣子扣好，不要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。”

文斯：？

董嘉志突然觉得好笑，点头说道：“记下了，我该回家了。哦，冬宁还在画，你就在外面等吧，别去打扰到她了。”

第一又怎么样，自己喜欢的人照样倒贴着往他跟前凑，成绩再好又怎么样，还不也就是一个舔狗。

文斯就在一边静静吃瓜看着两人，不由得想到裴冬宁看董嘉志时的神情。

原来是天降打败竹马的剧情……吗？

霍明宵把包往前扯了扯，前言不搭后语：“骆初把剧本也发你了吧，记得背台词。”

董嘉志淡淡一笑，和霍明宵擦肩而过：“知道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
文斯看了一眼董嘉志的背影，又看了一眼霍明宵。

“哎，小霍，走走，去办公室写你的题去。我再去看看他们画得怎么样了。”文斯推他往办公室方向走，“我刚出来那会看小裴是画得差不多了，最多半小时她就出来。”

文斯把霍明宵安置在自己办公室，出门前还带上门，往教室去。

霍明宵坐在办公椅上，看着被文斯放在办公桌上被特意裱了起来的裴冬宁上周那张速写。

秉承眼不见心不烦原则，霍明宵把自己书包压在上面，戴上耳机开始看剧本。

［小美人鱼在一块礁石，仰头看着月亮唱着人鱼的歌。

海面上正行驶着一艘轮船，他定睛一看，发现有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走出来，站在船尾，探出身不知在看什么。

小美人鱼喃喃自语：人类真笨，是准备掉下船喂鲨鱼吗？

海浪打过，船身摇动，“咚”的一声，刚还在船头的人类果不其然掉进海里了。她在水里拼命挣扎，大声呼救。

公主：救命！救救我——！

没人听到，轮船依旧往陆地行驶着。

眼见人类挣扎动作越来越小，小美人鱼心急，一头扎进水里，飞快游过去，将人类捞起来，放在礁石上。

小美人鱼没有救人的经验，急得团团转，突然想到一个法子，他找到了红尾人鱼。

他围着红尾人鱼打转，焦急开口：刚才在海上，有位人类落水了，我将她捞了起来，但是……

红尾人鱼看他，淡定开口：但是她濒临死亡是吗？救她可以，等她回到陆地上，你们相处的时光，她都会忘记，你愿意吗？

小美人鱼觉得这不算什么，立刻点头答应。

红尾人鱼给他一瓶药剂：给她服下，她就会没事了。

小美人鱼连声感谢，随后来到礁石上，给公主服下。转眼间公主醒了过来，看见眼前貌美人鱼，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慕。

公主：是你救了我？

小美人鱼：是的，不过你很快会忘了我。怎么让你的同类来接你回去呢？

公主郑重拉着他的手，保证： 你有恩于我，我不会忘了你，你就是我认定的王子。

小美人鱼想要抽回手，没抽动。

公主：即使忘了你，再见到你第一眼后，此生我也只会爱你一人。所以……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子吗？

小美人鱼没经历过情爱，也没听说过“公主的嘴，骗人的鬼”，信以为真。

小美人鱼：等你回去，我会来找你。

公主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碎发，深情道：我会等你，直到永远。即使海枯石烂、地老天荒，也不会改变。］

霍明宵捂脸连翻几页，一想到自己要演小美人鱼就脚趾扣地。

［公主回去后，果然将小美人鱼忘得一干二净。盛装出席王后安排的相亲宴，与邻国王子相谈甚欢，订下婚约。

小美人鱼在公主离开后，又找到红尾人鱼。

小美人鱼欣喜开口：我要上岸去找她！我要去追寻我的爱情！

红尾人鱼劝道：她已经不记得你了！

小美人鱼摇头：她说过，会永远记得我。即使忘记，也会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便再次爱上我。

红尾人鱼不愿再劝恋爱脑：我这可不是福利站，想要进入人类社会，那得用你的嗓子来换。如果一个月后，人类公主没有爱上你，那你会在阳光之下变成泡沫，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。你还愿意吗？

小美人鱼毫不犹豫点头答应：我愿意！

下一刻，小美人鱼凭空出现在公主的卧室里，他撑着椅凳，艰难站起身，适应着双腿。

公主和邻国王子有说有笑推门而入，看见这一幕。

公主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，连忙上前扶小美人鱼在椅子上坐下：这位帅气的男士，你是？

邻国王子皱起眉头，坐在一旁沙发上。

小美人鱼张嘴回答，没有声音。

公主更觉怜惜：是一位帅气又可怜的男士，你愿意在这里住下吗？我们将会为你提供生活保障。

邻国王子不赞同，说：随便留下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子，不妥。

公主笑着坐过去，将王子揽在怀里，亲昵的刮了下他鼻子：你看他，连话都说不了，无碍。多帮一个人，多为咱们积点福气。

小美人鱼看到这一幕很是心酸。

王子看他一眼，摆出正宫架势：行，那把他安置在南边，和医师们住一起吧，方便医师照顾他。

公主略一思索：还是你想得周到，就这样办吧。］

霍明宵一手拿着手机，一手撑着额头，摇头感叹：“恋爱脑是真不可取啊。”

［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小美人鱼总是和公主王子一同出现，不论吃喝玩乐。

晚上，小美人鱼照常去找公主，培养感情。公主不在休息室里，他找了一圈，终于在卧室找到公主。

公主正穿着婚服，站在镜前，满脸幸福。见小美人鱼来了，转身面向他。

公主语气喜悦：你来啦？快看看，我穿这个好看吗？

小美人鱼点头。

公主笑得灿烂，拿过去一张精美请帖：王子让我给你也一张，明天我就要和他完婚了。你一定要出席我和王子的婚礼，有你的祝福，我们会特别高兴！

小美人鱼拿着请帖僵住。

侍女上前请离小美人鱼，帮公主换下婚服。

第二天一早，公主身着婚服、盛装打扮，和穿着婚服的王子坐在马车里赶往婚礼场地。

小美人鱼不知何时就在婚礼现场坐着。

直到公主和王子交换完对戒，互相亲吻时。

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请帖，落下一滴泪，在正午阳光之下，化为泡沫。

结束亲吻的新人向下望去，公主看着空出来的一个座位出神。

公主不解：好像在刚才的一瞬间，我忘记了一些事。

王子靠在她怀里：忘记了什么？

公主抱着他，轻声：没什么吧，忘了就是不重要。

——全剧终。］

霍明宵收起手机，陷入良久沉思，片刻后点开和骆初的聊天框。

【嚯：你这剧本……】

【不考600不改名：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？】

【嚯：……美人鱼太憋屈了，改改不行吗？我演不下去。】

【不考600不改名：？】

【不考600不改名：那个，有没有一种可能。董嘉志才是演小美人鱼的，而你是演邻国王子？】

【嚯：……？】

【嚯：凭什么小美人鱼不是我演？】

霍明宵想到王子的戏份，又打字道。

【嚯：算了，演邻国王子也行吧，我勉为其难接受了。】